安祖朝在查閱資料。
1月下旬,省長袁家軍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要“積極打造浙東唐詩之路”。消息傳來,退休教師安祖朝分外激動。2月27日,記者在浙東唐詩之路目的地——天臺縣赤城街道見到安老師時,這位文史學者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一天終于等來了!”
多年來,安祖朝甘于孤寂,埋頭于天臺縣“母親河”始豐溪畔的一間斗室里,癡迷于古籍、志書、譜牒中,潛心鉆研天臺與唐詩的淵源。他“神交”1000多年前的唐代詩人,經過30多年研究,將唐代詩歌總集《全唐詩》匯集的3000多位詩人、53500多首唐詩一一梳理,從中篩選形成一部92萬字的天臺山唐詩專集《唐詩風雅頌天臺》,這是國內首部縣域唐詩專輯校注的著作。
“唐代著名詩人元稹寫道:‘相逢又說向天臺’。”安祖朝說,在唐代,詩人們見面聊天講的都是去天臺山的事,這也正好說明天臺山是名副其實的唐代詩人仰慕的圣山,這就為確定天臺山是浙東“唐詩之路目的地”提供了無可辯駁的事實依據。
“起步遲,不等于我跑得慢”
十多年前,安祖朝無意中得知有人在提“浙東唐詩之路”的概念,這讓他倍感觸動。其實,在此之前,他已經關注了20多年的唐詩,也收集了近百首描述天臺的唐詩,期間因受制于每天“寢室-辦公室-教室”三點一線的繁重教學工作任務,他在學術成果研究上無暇進一步深入。
恢復高考后,安祖朝考入浙師院臺州分院中文系。畢業后,教科書上李白的詩篇《夢游天姥吟留別》所勾畫的秀麗天姥山,令他對天臺唐詩產生了無限向往。安祖朝說:“當時書上注釋天姥山在天臺縣境內,我還專門和學生一起去看了天姥山。”
從那時起,安祖朝開始留意起唐詩中描述天臺的作品。那個年代的生活雖然過得比較清貧,但他潛意識中覺得這對提高天臺的知名度有幫助。
后來因為工作需要,安祖朝先后在華東師大、浙師大歷史系進修,他也就這樣“一不小心”成了專業跨學科的教師。工作一忙,加之任教的高三畢業班壓力大,他的研究時斷時續,進度緩慢。盡管從事的是歷史學科,但他的那顆文學心卻依然年輕。1992年,安祖朝從天臺中學調入天臺縣教育局教研室任歷史教研員,開始從事專業的歷史教學研究工作。到2008年,他利用業余時間全力研究天臺山唐詩。
“起步遲,不等于我跑得慢。”安祖朝發現,當時與浙東唐詩之路相關的詩集匯編雖有出版,但唐詩收集數量只有幾百首,有的比較凌亂,且多無注釋,即使有加注,也存在著不少差錯。經過多年研究,他發現天臺是一座蘊藏唐詩的“富礦”,便迫切希望出一部天臺唐詩著作來提振家鄉在這一研究領域的影響力。
“你本事那么大,能超過別人?”“別人都已經搜集到了幾百首,能搜集的都已搜集了,你就別浪費時間了!”當安祖朝準備著手研究后,有風言風語,也有善意規勸,他一笑置之,扭頭鉆進了斗室。
“數量多,不等于我標準低”
幾乎有5年時間,安祖朝把自己“封閉”在斗室中,他那蓬密的頭發逐漸變得稀疏。《全唐詩》《全唐詩外編》《二十五史》《四庫全書》及浙江通志、臺州府志等典籍、方志與其他著作,成為與他終日相聚的伙伴,耗去了他的大量心血。
從詩海中,安祖朝篩選出了一首首描繪天臺及與天臺相關的唐詩。從近百首到數百首,到最后超過1000首。2012年11月,安祖朝應邀在“中國第五屆唐詩宋詞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作了專題學術報告,他的學術成果,在國內外學術界引起震動。
當然,有人會質疑:“是不是真有那么多與天臺有關的唐詩?”安祖朝有時以一笑對之,有時會回應一句:“找的數量多,不等于我的標準低,里面任何一首都經得起推敲。”
安祖朝的底氣來自于閱讀了大量的文學著作、史學典籍,還閱讀了大量的地方文獻。因此,相對于普通研究者,他的悟性明顯要高得多,加上跨學科的專業功底,使他的研究如虎添翼。
2012年,安祖朝去美國探望女兒。在停留的3個月時間里,他每天像上下班一樣去當地的圖書館查閱中文館藏典籍;2013年,女兒前往英國劍橋,他又去劍橋探望女兒。在那里,他跑得最勤的仍是劍橋大學圖書館。現在,安祖朝家中還保存著一本劍橋大學圖書館借書證。就這樣,從海外珍藏的典籍中,安祖朝搜集到了寒山子新增的6首拾遺詩。
到2013年,安祖朝已搜集到了1122首天臺唐詩,其中有12首是新發現的。外行人不覺得這有什么稀奇,內行人知道,這一貢獻填補了國內唐詩的空白。
一邊是新增,另一邊是刪除。在搜集的天臺唐詩中,他七易其稿,其中的70多首有部分同行也基本認可,但他在經過反復比對、思量后,最終從文本中刪除:“這部分天臺唐詩存在疑問,需要重新鑒定。”為此,他毫不手軟地砍去了專著中10多萬字。
“考證難,不等于我會敷衍”
現在聞名全國的“石梁飛瀑”,早在唐代,就已被當時的人們所熟知。只不過,時人稱其為“石橋”。故此,一些學者會習慣性地將唐詩中涉及“石梁”的統統歸入天臺,實際上,這當中大部分確實寫的是天臺,但也有部分是描繪衢州石梁的。
研究天臺唐詩,考證、甄別是關鍵。安祖朝是地道天臺人,對本地的風俗人情了然于胸,這為他的考證帶來了很大的便利。盡管如此,注釋的艱難仍是他最大的絆腳石。他說,唐代詩人大多是飽學之士,他們用典范圍廣,“事涉天地人,學融儒釋道”,注一家詩相對容易,畢竟是一個人的學問,注百家詩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需要通曉百家的學問,涉及面廣多了。
隱居天臺山七十載的寒山子有詩云:“兄弟同五郡,父子本三州。”有人望文生義,牽強地將寒山子的出身斷定為豪門,“住五個郡,管三個州”,不是大富便為大貴。安祖朝經過多方考證,終于從《孝子傳》中找出了答案,確認這是不相關的概念,也就厘清了一個學識上的謬誤。
注釋需要考證窮究,安祖朝將99%的時間放在了考證上。對于有的詩所存在的疑問,一時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他會茶飯不香,就猶如遇到煩心事一般,甚至連做夢也在思考。他說:“自己學問有限,注百家詩,的確是太艱難了。”他屢次心生退意,但為家鄉做點奉獻的思想最終說服了他自己。
大量用典是唐詩的一個特色,這也使得準確注釋的難度大增。安祖朝不厭其煩地辨明出處,分清源流。考證中,安祖朝還特別留意詩人寫詩的時代背景、生活閱歷。有些典故,他一邊考證,一邊推理,彎來繞去,長的耗時竟達數月。他安慰自己:“急功近利搞不出,慢工才能出細活。”而當難題解開時,他就興奮得如同孩童般快樂。
“我要通過唐詩真正讓天臺山文化凸顯出來,讓人向往,這是發展旅游很根本的東西。”安祖朝說,學問做不得假,只有真正讓人信服,對方才能近之、親之、敬之。
在采訪中,安祖朝告訴記者一個好消息,近5年時間里,他不斷深入研究唐詩,又發現了100多首寫天臺的唐詩。如此一來,天臺唐詩總數增至1200多首,詩人增至300多人。而此前,各地發現的寫浙東的唐詩總共只有1500多首、詩人400多位。
“到過天臺的唐代詩人約占全唐詩人的1/10,反映天臺的詩作占到全部唐詩的1/44。”——安祖朝的研究成果,進一步奠定了天臺山在“浙東唐詩之路”研究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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